编者按：美国死刑信息中心是一家非盈利性机构，旨在向媒体及公众提供美国死刑情况的信息资料与分析数据。该中心就死刑情况提供深入报道、召开媒体简报会、举办专题研讨，为从事该领域研究的有识之士提供丰富的信息资源。近年来，该中心每年出版年度报告，对一年来美国死刑判处、执行情况以及立法发展、各界反应等进行汇总、分析，成为了解和研究死刑制度十分宝贵的资料。本刊刊发2009年美国死刑年终报告，略有删节。

   2009年，美国适用死刑数量继续走低，达到了自1976年恢复死刑以来的最低点。2009年的死刑案件预计为106起，连续第七个年头持续减少。

  死刑判决数量在两个执行死刑的领军地区（得克萨斯州和弗吉尼亚州）下降明显。上世纪90年代，得克萨斯州平均每年判处死刑案件34起，弗吉尼亚州6起。今年，两州的死刑案件分别减至9起和1起。

  同去年相比，2009年的死刑案件执行数量有所上升，部分原因是由于2008年联邦最高法院受理注射执行死刑争议一案导致全部死刑案件暂缓执行4个月。今年的死刑执行案件共52件，去年为37件。但即便如此，今年的执行量仍比10年前下降47%。在保留死刑的35个州中，仅有11个州在2009年执行了死刑，而其中87%的死刑执行案件发生在美国南部地区，超过一半是在得克萨斯州。

  2009年，先被判处死刑，后又获无罪释放的人数高达9人，成为自1976年恢复死刑以来史上次高的死刑错判数字。从1973年至今，死刑案件误判总量高达139起。   

  美国死刑信息中心数据显示，美国四大区域的适用死刑量均呈现下滑趋势。同十几年前相比，各区域的死刑量均减少近一半之多。目前，加州的在押死刑犯人数居全国之首，总计690人，需耗资4亿美元来维持该体制正常运转。

  从全国范围来看，1976年至1999年的二十几年间在押死刑犯数量逐年上升，之后便不断下滑。截至2009年7月1日，全国在押死刑犯总量为3279人。

  死刑的高成本与经济衰退的矛盾

  随着经济危机的爆发与蔓延，死刑日益被视为一种支出昂贵却无明显社会收益的浪费之举。由于预算的大幅缩减，导致工人下岗、图书馆关闭、囚犯提前释放。在这种恶劣的经济情势下，各州却把大把钞票投入到存在严重瑕疵的死刑体制中。目前，许多州正考量维持这种昂贵的体制是否对打击犯罪是明智之举。

  在2009年进行的一项全国普查中，各地的警察局长们均将死刑排为减少犯罪的有效措施之末。政府官员们也不相信死刑对谋杀行为具有威慑功效，而将死刑归类为打击犯罪的最无效手段。犯罪学家也认同死刑并未减少谋杀案数量。

  维持一个拥有3300在押死刑犯的司法机制，并继续进行消耗成本昂贵、结局无法预测的死刑审判活动，已变成异常奢侈的行为并使其合理性严重缺失。今年众多立法者均表示与其将大笔钞票花在维持这个失败的机制上，倒不如投入到其他更加行之有效的领域中去，以促进社会安全。

  加州每年花在死刑体制上的经费估计高达1.37亿元，而州政府却“运转失灵”。佛罗里达州每年花在死刑上的经费达到近5100万元，平均每个死刑执行案件开销2400万元。马里兰州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过去21年中州政府为死刑买单，共花费1.86亿元，相当于每个死刑执行案件开销3700万元。像纽约州、新泽西州等其他一些州也在死刑上投入了1亿余元，而却没有死刑执行案件，这两个州近来废除了死刑。

  2009年的新立法

  2009年，死刑诉讼的高额支出与其在维护社会安全方面实质性利益的缺失导致各州开始重新审视死刑存在的必要性。

  新墨西哥州在经过激烈辩论后决定废除死刑。州长比尔·理查德森在签署废除死刑法案前不久坦言：“虽然我还在为我的立场问题而挣扎，但是我对死刑的看法已没有原先那样坚定。”他认为，在预算紧缩的情况下，死刑的巨额开销使其有理由将“无假释的终生监禁”作为死刑的替代刑予以适用。

  科罗拉多州目前正在审议废除死刑议案，并利用由此产生的财政节余来对该州1300余起悬案进行调查。该议案已经众议院通过，却在参议院审议时以一票之差遭到否决。据估计，在科罗拉多州每10个凶手中就有3个逍遥法外，因此逮捕更多的凶手远比死刑在防治犯罪方面更加行之有效。

  蒙大拿州的废除死刑议案也已在众议院通过。共和党参议员罗伊·布朗坦言其反堕胎理念与死刑制度相背离。一些人辩称反堕胎是为保护无辜者的生命，而死刑则剥夺了有罪者的生命。布朗对此回应道，“能百分之百确定剥夺的是有罪者的生命吗？”他补充说，“是的，错误时有发生。”

  马里兰州距废除死刑也只有一步之遥，起因是州立法委员会强烈建议废除死刑并附上了该州5起死刑执行案件的成本核算共计1.86亿美元。立法机关却采取了严格限制死刑适用的方式，使死刑适用在实践中难上加难。卡斯帕尔·泰勒曾长期担任马里兰州众议院议员并曾作为死刑制度的坚决捍卫者，近日表示是时候废除死刑制度了。泰勒写到，“自马里兰州恢复死刑以来，30年的实践经验证明了死刑制度是一个巨大的失败。”

  堪萨斯州共和党参议员卡洛琳·麦金提起了一项议案，建议用“无假释权的终生监禁刑”替代“死刑”。她解释说，根据目前的财政赤字状况，堪萨斯州正不遗余力地为减少政府开支而寻找良方，“同样的谋杀案件，最终判处死刑与非死刑的平均支出要相差近7成以上。”她的提案目前已获得参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将于2010年最终审议。

  康涅狄格州参议院以19比17票审议通过了废除死刑议案，之前众议院曾以90比56票通过了该项提案。然而，该法案却遭到州长乔迪·雷尔的否决。州参议院临时议长唐纳德·威廉姆斯对州长将最终签署法案充满信心。他说，“州议会已经创造了历史。我们已经见证了参众两院在死刑问题上态度的巨大转变，我认为这也反映了全国的大趋势……我希望州长可以仔细思索一下现有的各项证据再做出决定。”

  联邦最高法院的风向标

  死刑犯的在押时间 2009年3月9日美国最高法院驳回了对死刑犯在押时间过长问题的复审动议，但有两位大法官却表达了对该案中产生的法律问题的担忧。死刑犯威廉·汤普森已在佛罗里达州在押32年之久。他们认为，根据第八修正案这种长时间羁押意味着对犯人残酷而罕有的惩罚。大法官约翰·保罗·斯蒂文斯称，对被告这种羁押32年之久的行为实属“惨无人道”，他说，“即使要达到惩戒或威慑之目的，也不该对犯人如此折磨，长期延误后的死刑完全没有刑法学意义上的正当性，它只会导致犯罪者无尽的苦痛。”大法官布雷耶则对最高法院的置之不理表示不满。

  无罪 2009年8月17日美国最高法院下令对佐治亚州死刑犯特洛伊·戴维斯一案重新进行审理，原因是发现了可能导致被告无罪的新证据。最高法院宣布后立即引起了世人关注。在近50年中，美国最高法院首次决定受理当事人直接送达的申诉案件而非下级法院送达的上诉案件。只有两位大法官对受理此案存有异议。最高法院命令联邦区法院对戴维斯一案的新证据进行审理：“区法院应当就案件审理时无法获得的新证据是否可明确认定申诉人无罪这一事实进行证词听审并寻求事实真相。”

  自从1991年对戴维斯定罪后，至少曾指认过他的7位目击证人均撤回了原始证词，并且出现了新证据证明真凶另有其人。大法官斯蒂文斯在其是否受理该案意见中写道：“令无辜者蒙受死刑的实际风险为此案重新进行事实审理提供了坚不可摧的理由。”大法官布雷耶和金斯伯格对此意见表示附和。

  战争后的精神创伤 2009年11月30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对乔治·波特的死刑判决。乔治·波特来自佛罗里达州，是一位朝鲜战争的退伍老兵，他于1988年被控谋杀罪而判处死刑。最高法院认为波特的一审律师未能充分调查并提交出对被告有利的证据，包括波特在战争中曾留下的严重精神创伤。最高法院全体大法官一致同意：“申诉人乔治·波特曾是退伍老兵，在朝鲜战争中身负重伤并凭借在两大重要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而荣获勋章；他的军旅生涯不幸为他留下了心理创伤，并使他整个人自此改变。其指挥官对那两大战役的动情描述仅构成被告有利证据的一小部分，然而其辩护律师却未能在案件一审阶段发现并提交。”

  各界的新呼声

  今年，来自传统支持死刑领域的许多人士再次对这种刑罚的明智性表示质疑。有些人认为，这是个道德问题，因为对无辜者执行死刑的潜在危险性更加显而易见；另一些人则认为，死刑的高额成本与巨大负担已经远远超出其所能带来的合理收益。

  贾森·尼密斯 肯塔基州法院行政办公室前主任 “在肯塔基州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用于公益律师、检察官、毒品法院、家事法院、青少年服务和矫治项目，我认为我们对现有资金的使用方式相当愚蠢。无效的死刑制度多用一分钱，其他真正需要的地方就少得一分钱……而对于公共安全的维护却意义不大。

  瑞贝卡·科尔曼 密西西比州杰克逊警察局长 “我并不肯定大部分罪犯在实施犯罪前是否会考虑死刑问题……我会以一个更加积极的视角看待死刑对犯罪的威慑作用……我会积极地倡导采用各种教育途径，劝导青少年了解善行的益处，恶行的坏处，让他们知道犯罪甚至可能会导致失去生命的恶果。”

  结 论

  2009年的刑法体制主旋律主要是由严重的经济危机所引起的一系列后续问题。由于各州为节俭开支均被迫责令许多重要工程下马，导致众多领导者断定死刑制度浪费资源，应该考虑予以废除。目前，11个州正对废除死刑议案进行论证，新墨西哥州加入了新泽西州和纽约州废除死刑的行列，马里兰州、科罗拉多州、蒙大拿州和康涅狄格州等其他州也即将废除死刑。

  死刑的巨大耗资反衬出其所得利益的相对匮乏。死刑数字不断下降，当前的死刑数字较1994年的328例已跌落60个百分点。死刑错判问题在2009年仍然突出，并已成为导致死刑制度改革的催化剂。

  对各地警察局长的民意调查与政府高官的意见汇总，反映出死刑问题已广泛为富有经验的执法者们所重新考量。随着经济危机在未来一年继续蔓延的势头，死刑制度也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评查。

  （赵 昕 编译）